2.水草
1、2、3、4……23。
从但丁下楼，他们对上眼，到但丁别过头去；维吉尔一直在心里默念；直到如愿捕捉到对方红透了的耳根，才堪堪垂下眼，不动声色地翻了一页报纸。大得夸张的报纸后面那张雕塑般圣洁的侧颜瞬间像被浇了一脸粉漆，比对面还艳。
好险，差点输了。维吉尔努力平复如庆典般不消停的心跳，心下暗道。希望但丁这会没有竖起耳朵偷听——不，他一定以为这是他自己的吧。愚蠢的但丁一定不知道，他们做爱时的心率都一样呢。
“咳。咳。”对于自己Omega惯常的故作姿态，维吉尔已经习惯了，报纸后的他正挑着眉严阵以待。“早餐呢？”
“微波炉里。”维吉尔答道。想了想补充。“保温中。能吃。”
“我衣服呢？”
“你那套没收了，我放了更合适的在卫生间。”
“今日消遣？”
“《基督山伯爵》。”见但丁皱眉，又加一句。“你看100页，就把藏了的漫画还给你。”弟弟把眉头松开了。很好。看来他总算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了。教育要从小抓起。
但丁几乎是两三步下来，眨眼就消失在走道尽头的卫生间。这让维吉尔蹙起了眉。
该怎么让但丁像个妻子一样乖乖的，这他还没想到。讲道理，如果换成是他那啥了，他也未必听？
妈妈还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帮他摆平这个。如果她知道了……维吉尔露出有些……坏小孩那种笑容。这将是他唯一一次使坏，但他不后悔。
然果不其然，那个吵闹的家伙又开始了。无师自通的男高音震耳欲聋，维吉尔甚至感觉这栋自他住下后已经打扫得纤尘不染的旧房子又震下些灰来。
“维吉尔，你是有什么毛病？！这是啥，这是啥，这又是啥！”但丁瞪着那堆物什仿佛当初意识到维吉尔竟然与恶魔为伍，青筋暴出十字，只想给他一拳。
“孕妇睡裙，月子鞋和防辐射肚兜。”维吉尔早知道愚蠢的弟弟一定会大惊小怪，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你不穿不要在我面前随便走动，看电视玩游戏什么的，不然后果自负。顺带一提你所有不正经的衣服，我都烧了。我不会让你出门赚钱买回来的。”
“维吉尔！你是老妈吗！！”但丁几乎跳到了天花板上，那让维吉尔条件反射地预备好幻影剑，接着拼命忍了下来。内伤让他不自然咳嗽一声，没让但丁注意到。幸好不是人类，半魔体质方便得他都来不及吐口血疏解一下强行回收魔力导致的淤伤。
“我统共就那几套，就几套，抵我两三年的薪水啊！一件外套最高八千刀知不知道！如果不知道，足够你买一辆代步车，这样你懂不懂？给我变回来！不然我就……我就”但丁捂住脸呜呜大“哭”起来。“你这败家子，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离家出走！”
“你去哪里？”维吉尔手指对手指，有些不自在地接道。一辆代步车。也不知道没有恶魔的时候，他发传单得发多久。实在不行还是抢银行吧，做得不像他干的就好了——维吉尔在心里给自己一通猛赞，自觉自己是天下第一好，还会照顾弟弟的圣母病。产前抑郁症要小心。
“我——”你不阻止我吗！你不爱我了！！！但丁塞住了，他一脸悲愤欲绝，声泪控诉，仿佛遭受了家暴的当事人。勤勤恳恳的后槽牙终于磨出了后半句。“我要回娘家！——我回魔界！不跟你玩了！！”老爸的故乡应该算是娘家没错，虽然一个亲戚都没有。总之怎么都要把维吉尔留在人界，他要躲他就应该反其道而行。
“不行。”维吉尔甚至放下了报纸，瞬移到他面前。他握住了但丁的双肩。“你要什么我都给，这个不行。”
“哼。”但丁委委屈屈地偏过头去，“为什么你去得我不可以去？我就要去，躲到你找不到。”
维吉尔跟着想象了一下，那是有可能的：Omega能感受到自己Alpha的方位，Alpha则不能。虽然半魔神奇的AO同体可随意转换，但自从但丁怀孕以后，他发现自己没办法转换为Omega了（虽然他也没转过），同理但丁应该也不能转回Alpha（但丁没怀孕前，倒是都可以），这意味着，维吉尔没办法以Omega的身份标记并定位但丁——当然了，这本来也想都不要想，维吉尔不会允许自己以任何理由居于下位。不光针对但丁……或许有一点。那不重要。
总之，但丁想躲他，比想杀他容易。维吉尔叹了一口气，姑且在这里战术后仰罢。“我打包放在你床底，毕竟我想不到有什么衣服更衬你。可以了吧？”
“喔——喔。”但丁将他那对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瞪圆了，下一秒又弯起来乱撩人，坏弟弟。“你这是，在夸我帅气逼人品味好？别急着否认，否认我就是在否定你自己（的选择）喔，维吉尔。”
是了，长一样真麻烦啊。维吉尔歪头。“不，你比较可——蠢。”
“哈哈哈可爱和愚蠢完全不是一个前调啦我听到了，维吉尔真是可爱呢。”
这回到维吉尔瞪眼了。“不……你才可爱。”
“嗯。嗯。”但丁奸计得逞地大笑着跑远了，去拿他的爱心早餐。后知后觉被套话了的维吉尔忍了半天才没把幻影剑掷出去。太难受了，他决定今晚就去研究一下网购，订购一个绘有但丁照片的等身抱枕插着玩才行，再这样下去他要被手瘾折腾死。
维吉尔在家中搞了一大缸子鱼，从全套设施及其精致度来看，但丁估摸着得不少钱。不知道他哪来的钱，难道抢银行了？但家里最近没添置多少东西，不符合一夜暴富的基本法。除了维吉尔刚住进来时不请自来的帕蒂大小姐大惊小怪地拉住他嘘寒问暖，得知他喜欢书给他搞的那好大几个书柜。
虽然对帕蒂的态度颇有微词，毕竟他哥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还比他有气质（当然这话他是不会在本人面前承认的）……才不是吃醋啊，自家养的小鸟儿就这么飞到别人院里不想回来，多少应该不自在吧？（帕蒂多少比扫地机器人好用啊哼）。
但他仍然很感激她的慷慨馈赠，维吉尔像只家猫一样窝在那可以24小时不挪窝，那价值不菲的鹅绒填充全牛皮沙发确实富有其魅力：手感和坐感仅次于维吉尔的小腹和大腿。但丁再不怕维吉尔为了“小三”——书店及其它书店沙发而忘记回家。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为了不让维吉尔“为爱犯罪”，他几乎把整个家都拆了才翻出市图书馆的借阅卡（好像也是帕蒂？忘了）时，维吉尔那“我应该刷新对你的评价，我亲爱的弟弟”的眼神。那眼神！那真的有点要命。
——然后他的混蛋老哥就丢下他泡书去了！跟小时候一样无视他，都不给他个感谢的亲亲！！
现在也是，自从他在书房安置了那个大鱼缸，本来就自闭的他更是闭门不出；但丁每每从半开的门缝里窥伺他，发现他整日含情脉脉地望着那些鱼，书半天都没有翻一页。
他承认，金鱼很好看，姿态优美，搔首弄姿，还会吐泡泡——只是吐泡泡他也会！只是维吉尔甚至泡泡糖也不让他买！身为孩子的老爹，比起鱼，他不该更关心孩子他妈的状态吗，居然为了一缸鱼心神不宁！不可理喻！！
今晚吃烤鱼吧，但丁想着，邪恶爬上他的嘴角，勾勒魅惑弧度。他可是行动派。就这么办。
支开现在的维吉尔很简单，只要他说“想吃披萨，不然你就给我做个蛋糕，要你亲手DIY，上面还写字的！不然不吃！！”维吉尔就会乖乖去做。因为他认为蛋糕比披萨有营养，还能趁机塞点他弟弟从不买的蔬果进去。
于是维吉尔回来后，鱼缸空空如也，空余莫得感情的水草油油地在水底招摇。但丁信誓旦旦地说看到野猫进来了，但他看到的时候最后一条鱼的尾巴已经在那位嘴里，眼看不活了；杀了也没用，于是没管。
本以为维吉尔会生气，至少也给点反应，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嗯”一声，慢里斯条地给但丁解开蛋糕，备好餐具后，继续盯鱼缸。隔着蓝光下透得如海一般的水，眼神一如当初：饶有兴致，深情款款。
不是吧。但丁目瞪口呆，他发现，维吉尔——他只是在看那些水草。那些不比鱼缸底下的水晶、鹅卵石和珊瑚更好看的，暗得像一团长毛面包般的水草。
维吉尔觉得，
他们像但丁。不管发生什么，总是这幅没心没肺，油腻腻的，贱兮兮的样子。然而无论他怎么扯，到最后总是会被它们死亡缠绕，越牵越深，最后他只有把自己切了，才勉强从那忘川水里挣脱出来。
从那以后，他就对这种植物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和阴暗的偏爱。如果他是金鱼，但丁就像水草，在水里招摇地诱惑他；而他永远坐怀不乱，高高在上地在他头顶游来游去，对水草不屑一顾——他们应该是这样的关系，本来也是这样。
但是那晚，全都乱了。他没忍住去捞了这棵大水草，还让他上了身。大厦将倾，永恒号将沉，世界末日——他维吉尔一个人的：这代表他这些年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自己，都是狗屎。还不如把但丁的肚子多喂出一些肉来得更有意义。
他还不如那些金鱼，这太糟糕了。
而水草，他的水草。不用回头都知道，他又睁着那可爱的大眼，火辣辣的视线和周身人妻般甜蜜蜜的气息犯规的持续骚扰他，侵犯他；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抵抗。所以他只好看水草，想象着但丁被他关在鱼缸里，可怜巴巴地摇着屁股求他——够了，到此为止，这样就好。
维吉尔瞪着眼前的金色大笼子，不明觉厉。
“这是……什么？”
“我买的运动辅助设备啊。”但丁眨眨眼，“你又不陪我玩，也不让我出去工作，我总得锻炼身体吧？书上说适当轻运动还是可以的！再这样下去我骨头都要歇烂掉了。”
看到毫无防备的维吉尔明显接受了这个解释，但丁做贼心虚地松了一口气。“……所以是什么运动需要用到足够关下一只恶魔的鸟笼？”维吉尔歪头，内心警铃大作。
“看了就知道吧~”但丁摸摸鼻头煞有介事地说，“稍等，我去换套衣服，好戏马上开始！”
维吉尔只好等着，俗话说好奇心杀死猫，这让等待的感觉煎熬得堪比他们的第一次。
“……………………”
“这是买笼子送的舞服，不穿浪费，布料很舒服还防辐射！”想象是一回事，真的上台又是另一回事，当但丁换好旗袍，真枪实弹地沐浴在性幻想对象，活生生如假包换的本尊的目光下时，他头都不敢抬，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
啊啊啊啊但丁，振作点啊！要做就要自然点，不然会被维吉尔怀疑的！
几年前（大约十四岁），但丁寂寞，并在第n次试图约炮关键时候却没了心情只好装醉混过去的困境下，买了网上说得天花乱坠的各种玩具，甚至女装。买女装的时候看上了这款，它显胸显腰，开叉到腿，怎么看都很方便；但丁自觉代入了维吉尔的大长腿，莫名兴奋了起来；那股火一发不可收拾，反应过来但丁已经好了。对着遍地的餐巾纸，但丁头一回有了祈祷的冲动——事后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但他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满心的自我嫌弃加忏悔，还是敌不过自己下单的手，几天后旗袍便成了但丁最衬手的伴侣。但丁穿着它，对着特地买的全身镜和坐高刚好的沙发，掏出玩具，想象那是维吉尔——得感激他们是双胞胎，有够方便啦……他把自己弄爽了，脑补多了还能做维吉尔插他的春梦（好像哪里不对？不管了）。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也难怪他以为要永远失去维吉尔，晕过去就晕过去了，还不自禁转化为Omega——维吉尔一语成谶，他确实“准备”过了。半梦半醒之间，但丁的潜意识试图提醒和强调维吉尔是自己的，他们不该分开。梦里维吉尔决不可能丢下他，毕竟在但丁的幻想里，他是这么的热情，日日夜夜地抱他啊……
幸好梦想实现了，不然但丁都怀疑他还能不能自欺欺人下去。
回到现在。
但丁决定来一首歌助兴，于是就决定是Goldfrapp的We Radiate了。他相信再尬的场这首歌都镇得住。必须镇得住。
于是但丁开始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整场下来，一向自诩为舞王的但丁都不知道自己跳的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这身旗袍根本不适合跳舞，还是歌没选对，亦或是维吉尔的瞳孔颜色太晃眼，害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他感觉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捧腹大笑，提醒他有多卑微和狼狈：一次就够了，现在还要用这种滑稽的样子来取悦维吉尔，求他上他，确认归属。他还能再贱一点吗？
特别是维吉尔全程正襟危坐，一脸面瘫，像是被迫看了一场尬得要死的表演，又出于礼仪必须看完的便秘观众。更是让他觉得自己蠢毙了。
回过神的时候，维吉尔的脸近在咫尺。越过笼子，对方冰凉的指节捧住他的脸，替他拭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但丁双目圆睁，嘴唇数度张开又闭合，终是把那口气咽了下去。
混蛋，就这么看着他，连一句“为什么”都不问，叫人怎么发火，继而把不可说借机甩出口？
许久没有等到自己的Omega开口，维吉尔便决定按照自己的意思来了。他用蛮力掰开了这个情趣鸟笼，走进去抱起但丁（但丁发出了一声可爱的惊呼）把他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当然，即使维吉尔的肩头再黄金比例，对于但丁的成人丰臀来说实在也有些勉强；于是但丁的半边屁股便落到他手里，引得后者面红耳赤又不安地扭动。维吉尔用力一捏，对方便老实了。随后维吉尔用学者般的表情参观了一下鸟笼的天顶构造；趁但丁追随他的视线走神之际，他突然把他高高地扔了起来；不知他如何操作，总之，最后他让但丁保持着标准的站姿落下来，并稳稳地握住了他的双脚。现在他们活像两位恰好卡在鸟笼里的杂技演员了。
“维——吉——尔！”没有安全感的但丁只能抓住了天顶上还未放下来的吊链。老天，这是用来那啥的，不是用来上吊的啊——维吉尔不是恶心到想让他吊死谢罪吧？
接着维吉尔放开了手，退出了这个空间，就留但丁憋红了脸这么吊着。
“做500个引体向上，我就放你下来。”
什么鬼？这是多大仇啊！他不就是跳舞难看了点至于吗！但丁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该加深对他哥复仇心指标的认知还是给他的创意点赞。结果还是狗命要紧。“喂兄弟，我可还怀着你的崽……”
维吉尔好像发出了一声轻笑，还是咳嗽？——但丁的视角只能看到他头顶。接着哥哥仰起脸，与他接上视线，用仿佛下一秒就要吊打他的神情。
“现在记得孩子了？整天释放信息素，穿这种吊人胃口的衣服勾引我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跟你交代多少次了，头三个月孩子在发育心脏……你，还有脸跟我撒娇。”维吉尔眉头紧蹙，面容崩得依然很紧，但在但丁的眼里完全变成别种意思了。这真的太刺激了。“反正都是做运动，不如来引体向上；我看你就是精力太旺，发泄发泄就好了。好好做，做不完不要下来了……别想着跳下来，别忘了你的魔力现在都被我们的孩子吸干了；你现在只是个人类，就要像人类一样遵守胎教。要忍耐，笨蛋。”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你也忍得很辛苦。
但丁嘿嘿地笑了。然后……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做引体向上咯。
“1……2……23、23……”
“别给我乱数啊！饿死了，我今晚要吃你做的焗饭！”
“那个我不会，给你点外卖。”维吉尔想了想上次焦黑的试验品，本能告诉他这不会对孩子有利的。
“我就要吃你做的，不然你就得还我500个俯卧撑！”
维吉尔自觉脑补了一下但丁穿着那身衣服，躺在他身下用刚才跳舞那般下流的眼神监督他。这或许是一项很挑战意志力的运动——前提是但丁乖乖的。
呵，等做完500个引体向上，他应该也没力气闹了吧。
“成交。”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