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雨3

Summary: 皇叔,看,这是予亲手为你栽下的鸳鸯茉莉,你喜欢么?

当尼禄衣不蔽体、毫无尊严地跪在昔日对他五体投地恭敬有加的朝臣面前时,他的脑袋还是嗡嗡响,对发生的一切毫无实感。

尼禄知道但丁很厉害,只要他有心,怕是天下无他所不能成之事。可他万万想不到在但丁看似放逐自我的8年,与朝中权臣大都疏远的前提下,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私通敌国里应外合打了进来,也不知他对敌国女王灌了什么迷魂汤,愣是分了半个王位给他并称双王。尘埃落定后,但丁把女王和敌国要臣通通哄走,当着他们一干旧臣的面将他单独拎出来。

旧臣们将以前尼禄登基时恭维他的好话都复述给了但丁,尼禄都听麻了。剩下的反正也就砍头立威这么个事,尼禄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大家说怎么处理这个……好呢?”但丁笑眯眯地说,“好歹是我大哥的儿子,让他当我的王妃好不好?”

“陛下这可使不得,这个前朝余孽,蒙杜斯调教过的,配不上圣上的九五之尊啊。”

“是啊是啊。”众臣应和道。

“哦,调教过的啊,那各位曾经和蒙杜斯这么亲,一定很懂咯?谁玩过来示范给我看看,我很有兴趣哦。”

“陛下好兴致,老臣消受不起。还请陛下慢用。”

“是啊是啊。”

“还是不要玷污了陛下的龙体比较好,传闻蒙杜斯曾为了犒赏亲信将予王……呸,将这孽畜作为奖赏的,太脏了,不适合您,您还是换个玩具吧。臣可以为您引荐。”

“是啊是啊。”一众老臣又附和道。

“脏了啊,那就没办法了。不过他是我的血亲,为表我对大哥的一片赤诚,我不能杀他。这样吧……”只见一阵刀光剑影,两条白花花的大腿与一双玉手便横在大殿中央,众皆愕然,尼禄迟了一拍的惨叫将气氛烘托到极处。体弱者晕过去,还有人吓尿了裤子。

“孤将他放在孤的床头,亲自照看他吧!”曾经的渊月王,现在封号不变,却是当今大王的但丁笑吟吟地抿了一指沾到鼻头的血,又用舌尖细细卷去。好似他刚表演完一出生吞猴脑,意犹未尽般。

“吾王威武……”旧臣颤巍巍地敬道。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对这位皇叔是何曾关爱有加,推崇备至,却落得如此下场,不禁对渊月王的心计手段更加叹服和害怕。


渊月王还要跟他的女王调情的,怎么可能把他放在自己床头。对此胡思妄想过的尼禄恨不得一掌劈死自己。如果他还有手的话。

尼禄只觉得浑身的伤口都在发痒,却偏偏被绷带碍事地阻着,尼禄怀疑多给他些时日他的手脚怕是能长回来的。但是长回来又怎样呢,再被但丁砍着玩?一想到自己像个玩不坏的木偶一般被但丁和他的女王削着玩,尼禄都被自己的想象给震慑了。胡思乱量中,送饭的似乎到了——不,不是才送过吗?

此人鬼鬼祟祟地蒙着面,却光明正大地打开牢门。进来便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抱起。在夜色的掩护下,他时而飞檐走壁,时而躲避侍卫,几经周转,竟生生离开了王城。尼禄感觉自己在这人手上像一个包裹一般轻巧。当然,他全程安静如鸡,恨不得自己生来就是一个包裹。

尼禄培养的死侍都在方才的战乱中牺牲了,实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谁站在他这边。但是他的境况还能比在但丁身边更糟?所以尼禄安然处之,可谓漠不关心。

那人轻功了得,抱着他一路披星戴月,翻山越岭,终来到一处像是安全屋的地方,将尼禄小心置放下来——对方的心事通过他微微颤抖的手略见一斑。

他终于摘下面罩,尼禄整个呆住了——是他疯了还是?为什么这个人长着同自己一样的脸?

“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不过眼下都不重要。”男子好笑地看着尼禄的表情,还非常贴心地为他解开了绷带,让他见着自己伤处——已然长得光滑尤若天然。眼见尼禄从放心到无助,才用披被堪堪掩去。“你先安心在此养伤,有什么事唤我便是。哦,对了,你饿了吧,在大牢里别乱吃东西是对的……这个给你。”

尼禄盲猜是这位高人出宫时绕过御膳房顺带的,途中他闻过食物的香气,即便他魂不守舍,也记得他们未在路上多作逗留。

“害怕?得勒,我要毒死你,我费那么大事把你从里面搬出来干什么?”这个长得跟自己形同双生子的人一脸麻烦地啃了一口鸡腿,又递到尼禄嘴边。

尼禄确是饿了,这几天情绪太激烈,没有任何知觉顾得上胃,眼下冷静下来,肚子咕咕声知冷知热地不请自来,令一向注重威仪的天子只想寻个地缝钻进去。也不可能计较对方没大没小的态度了。他极力向前伸,以最快速度啃食,刻意将皇家礼仪置于脑后——他可不是什么陛下了,可不敢劳驾救命恩人。

“慢点别噎着,没人跟你抢。”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脸笑起来有这么好看……仔细看看对方的眼角眉梢还是有点不同的,比他的要魅一些。“就像你想的那样,我与你是有某种关系,但我不能说。然后……但丁算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托尼,我的名字。不用客气,尽管吩咐我吧……毕竟算我欠你的。我什么都没能做。”他说。尼禄神色触动,为此说出了他近日来的第一句话。

“没人欠我,是我自找的。”少年的嗓音温润而干净,托尼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他以为经历了这么多,尼禄的声音应是泡在血水里堪堪捞起那般的。

“你不恨他?”

“我恨自己,”尼禄说,“是我的问题。”

“可这件事不是你能控制的……”

“我可以的。”尼禄道,“如果我足够强,但丁不用这样来证明、保全自己。说到底还是我的问题。”

托尼缄默不语,正当尼禄以为他对他已无话可说了,他却幽幽道。

“尼禄……这里没有旁人。你可以委屈,你可以恨他。”

“不要说……!”尼禄厉声道,形如杜鹃啼血。“你懂什么……但丁做事都是有原因的,他不会无缘无故针对我!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是我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托尼往后剧退一步,神情动作之仓皇无措,像是生受了尼禄一击。他颤着一双薄唇,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人棍。可后者无暇顾及——是了,他能顾上谁呢,他连自己都忘了。托尼面如死灰,极缓慢地、不住地摇头,望向尼禄的眼光情愫万千——似虐恋情深,似深仇大恨,抑或只是恨铁不成钢。那搅混了他的平静,摧毁了他的心灵。直到尼禄的咳呛声起,他才惶然醒转,把掐住对方命脉的手堪堪收回。咽下一口强行回收暴力的喉头甜,托尼断冰截雪道:“你爹看到你这样,该有多伤心!”他负气而去,独留缩在被窝里幽着一双死眸的尼禄。

——那双眼里波涛暗涌,有白色的花瓣片片翻滚,变作一张桀骜不驯的明媚笑颜。即使回忆缥缈如月,仍让尼禄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靥。那笑容也如茉莉花般羸弱不堪、随风飘逝了。被放逐者咬牙至浑身战栗,无望的泪水兀自沉默地滂沱。好似他不出声,背叛就不存在,就能守住迄今而至一直支撑着他走到如今的暗香浮动月黄昏。


……所谓冤家路窄,越是学不会放弃,人生就越是会叫你遇着铜墙铁壁。

“尼禄,你可以不说人话,但你别不做人事——别犟了,让我抱你去吧。”

“……”尼禄整张脸都红透了。“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这多累着你。”

“洗澡也没见你介意啊,哪没看过,都是男人,差不多得了啊。”

“这、不、一、样。”

“为我想想吧,要是一会你……在床上,我更难了好吗。别乱动了。”

尼禄被他描述得脸更黑了,别无他法,也拗不过托尼,只好由他去。

用过茅厕以后尼禄整个人都贤者了,翻着白眼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直把托尼整乐了。“拜托,应该难堪的是我吧。我同姑娘都没干过这么羞耻的事。”

“那很抱歉夺走了你的‘第一次’哦。”尼禄没好气地回嘴道。很好,很有精神。托尼就忍不住塞他了,“我一会梦里都是你释放的声音了,你得补偿我。”

尼禄直接耻到背过气去装死,顾不上托尼银铃般的笑声了。说实话他宁可被十个蒙杜斯侵犯(胡说)……都不愿意这样被人架在马桶上监看着如厕。也不知道托尼怎么办到的,马桶上驾了个木架子,除了中间的木条全中空,设有两个小得根本坐不了人的,绑了枕垫的破马鞍。尼禄在躺上去之前都想象不到这得怎么用,脚都没地方放啊——等等,他没有手脚。直到他被托尼放上去:他的头和腰正好就搁在木架上那唯二的两个小马鞍上,臀部腾空。甚至还挺舒适。尼禄注意到毯子的触感和皇宫里的分毫不差。要不是凶手昭然若揭,他简直怀疑这一切都是为他设计的了……托尼在偷出他之前就能未卜先知吗?从事发到现在连一天都没有过,他甚至没有在天牢底下呆到如厕的时候,一个时辰有没有?(一想到他本来要过的是受人歧视无人侍奉,不得不与自己排泄物黏在一起的生活,他就一阵恶寒后怕)……也不知是他的胃太娇贵还是托尼的食物有问题,他毫无廉耻地拉了个落花流水,止都止不住。当时他就耻哭了。而托尼竟然没有笑出来,只是殷切地注视他,一直攥着他的肩膀生怕他掉下去。(真是多亏了这个木架,不然简直不堪设想,比如他不得不担心如厕的时候会滑下去被粪便淹死……这死法也太蠢了吧还不如当初就战死!)他已经很感激了……不说了,他想死。如果有朝一日他能回去的话,这出都值得杀人灭口了。

尼禄蹙眉凝视着托尼的笑脸,只感觉一阵毛骨悚然的熟悉爬上心头。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了。他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火热胸膛,燃尽悲伤。每当他让自己靠在他怀中,替他事无巨细地料理日常琐事时,莫名的激情让他想更亲近他……就好像托尼真的欠了他半辈子的拥抱似的……这就是传说中的骨肉情深吗?他可以这么想吗?

“睡吧,尼禄,别想太多。你可以依靠我。你的手脚迟早也会长回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托尼温柔地阖上他的眼,像是故意要挡住他探究的视线。

是啊,尼禄,别想太多……事到如今你还奢望什么呢,自幼伴你左右的皇叔都看不上你,他的儿子又怎会对你另眼相待呢。你真该放聪明一点的。

……可是托尼,你能不能从我梦里滚出去。你不能,抱着我,还挑衅地望着我皇叔。这实在是太过了。


托尼是位神秘莫测的世外高人。

他独来独往,来去无踪,整日除了守着尼禄好像没有别的事干。时不时还会给尼禄带些小玩意秀给他解闷——然而这些仿佛弥补童年般的举动却无意中戳到了尼禄的痛点——曾经也有一个人这么做。曾经他巴望着某人一直这么做。

他自觉不该拒绝托尼的好意,可理解一下,他刚被这位同脸的家人害得家破人亡,怎么若无其事?因此每当托尼无意中又踩了他的雷时,他都情不自禁地别扭,实在高兴不起来。内疚救不了人心。几次下来,托尼再迟钝也懂了:“你真难伺候啊。”放弃了这些暧昧的举止。第二天,托尼留下几张大饼挂在尼禄脖子上便离去。几天后,正当尼禄以为自己又被抛弃,暗自神伤时,他回来了。还带了一摞书。大狗般依偎在他身边也不问他愿不愿意,从早念到晚,时不时还配些骚话解说。

行吧,尼禄无可奈何地直翻白眼,就连这点也像,没得救了。人总不能饿死,得过且过罢。他终于也努力克住心魔,配合他的演出笑出了声。托尼偷偷看他,嘴角抿笑,面含欣慰。

某天,托尼绷不住了。

“尼禄,你不能再荒废下去了。”

“我很好。”

“我该怎么才能把他的影响从你心里抹去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装作很努力。即使你记得不让我拿重复的书,却翻来覆去总是让我念上回念过的地方。”

尼禄叹气:“对不住。”

“担不起,陛下……你注意到没有,你手脚长出一点了。”

“我已不是陛下了。”

“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的。你应当知道……我不是为了好玩才救你的。因为一些原因,我的愿望必须靠你才能实现,而如果你一直这样消沉,我们会一起完蛋。”

“你有什么愿望?我能为你做什么?”

“养好伤,把你毕生所学都复习一遍。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尼禄望着托尼倨傲高贵的面容,内心抽痛至哀叹。上辈子是杀了这两父子全家还是怎地,你俩统一战线一概恶人不礼貌吗,为啥要分批出来霍霍人。

他不打算刺探托尼的过去,想必和自己也差不离。尼禄并不为自己多难过,弱肉强食本就是铁则,但如果是为了托尼,他愿勉力一试。托尼也是他的子民,他不当让他失望的。

……何况但丁的人品竟如此,他对百姓能有什么好?他不想思考这些,但托尼却不放过他。他得说,菩萨都受不了托尼,哎。

此时仍是一条无用人棍,却依然被寄予厚望,受之有愧的尼禄,有时也觉得帝王真可怜,没人关心他累不累,只关心他飞得够不够高,能不能带自己一把。

……而且,这里已经没有茉莉雨了,缘何他还时不时能嗅到那股恼人的臭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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